安之若累

【安雷】审判（一发完，HE）

大噶元旦快乐！之前塔罗牌主题合志的稿子解禁啦，拿来混个更

是1w+的一发完，HE

个人感觉是写得比较满意的一篇www稍微埋了点悬念就不剧透啦，希望大家都能看到最后~

审判

JUDGEMENT

 

* * *

当世界的终焉降临之时，天使吹响了他的号角。

 

雷狮醒来的时候，失去了生前的所有记忆。

这样的灵魂在地狱里无法得到神的审判，只能四处飘荡。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同自己一样，忘记过去的人。

 

“你这样的老好人，竟然都没有升往天堂。”

“……”

因为你在这里。

1.

雷狮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片赤红的天。

四周弥漫着硝烟与腐烂的味道，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惨烈的嚎叫，像是某种野兽的声音，又像是人类在极尽绝望之时发出的哀嚎。

简直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他眨了眨眼睛，挣扎着坐起了身。

雷狮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荒野之上，入目的是一片陌生而苍凉的景色。红得像是被血染透了的天，空气里飘荡着铁锈般腥甜的死亡气息。远方似乎有行走着的人，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

 

他揉了揉隐隐犯痛的太阳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整个大脑一片空白，似乎里面的东西都被硬生生倒了个干净。

 

除了名字之外，他对自己一无所知。

 

这下可有点麻烦了。雷狮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拍了怕身上沾到的尘土，扫了一眼周围的惨然怪异的景象。尽管失去了记忆，但基本的常识和直觉都还健在，眼前的一切让他清楚地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总之还是先找人问问吧。

 

这么想着，他向不远处隐约能看见人影的地方走去。

等走到了那处，雷狮才感受到了强烈的违和感。那帮缓缓移动的身影确实是人没错，可是他们个个脸色惨白泛青，动作僵硬却又有一股诡异的整齐划一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缓慢挪动着。

看上去竟根本不似活人。

 

雷狮一下子僵在原地，别说上前询问，只恨不得立刻离这帮莫名其妙的东西远些才好。

 

“这些都是在刑罚中灵魂受损的人，他们要去祭司那里修补魂魄，等恢复五感之后，再接着受刑。”

一个低沉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雷狮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了一个棕发的男人，正在对着他露出友善的微笑。

“你好。”男人走上前来，冲着他伸出了手。“我是安迷修。”

 

雷狮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戒备，并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

那只悬在空中的右手却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尴尬，依旧坚定地放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最终妥协的人是雷狮。他把对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敏锐的直觉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恶意，这才伸手搭上了这份固执的示好，敷衍地摇了摇。

 

“雷狮。”他言简意赅地冲着那人点了点头，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安迷修动作缓慢地收回了手，看着自己还残留着对方温度的指尖，表情里竟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

 

“这里是地狱。”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雷狮瞪大了双眼，再次环顾了一边周围，这才反应过来寻常世界里似乎的确不会有如此诡异的血红天色。

“地狱……”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所以，我是死了吗？”
“地狱里的人，自然都是死了的。”叫安迷修的男人仿佛宽慰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在后背的肩胛骨处停留了一瞬，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所以，你也死了？”雷狮没有注意到对方熟稔又怪异的行为，茫然地反问了一句。

“是。”安迷修平静地点了点头。

“……”

 

失去了记忆，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只是死了便也罢了，竟然还身处地狱。

寻常没做过什么坏事的人，大概是不会沦落到地狱的吧。看来自己生前多半还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只可惜现在连曾经做过什么坏事都不记得了。

 

“那我现在该干些什么，像那群不人不鬼的家伙一样等着去受刑吗？”

雷狮语气不善地问道。

“不，你和他们不一样。”安迷修摇了摇头，“没有记忆的灵魂无法得到神的审判与救赎，自然也无需受刑。只能等你恢复记忆之后，再做打算。”

“那我只能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闲逛？”雷狮有些烦躁，情绪的波动让他一时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分明没有告诉安迷修自己已经失忆，对方却对此了如指掌。

“没关系的，因为我和你一样。”安迷修上前了一步，专注而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人，“我也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但是这个人却说他和你处于一样的境遇之中，只这么一点共同之处，却骤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我不算孤独，因为有你在。

雷狮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觉得面前这张脸看起来竟多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2.

地狱的景象也没什么特别。无非是不死的虫，与不灭的火罢了。【1】

 

安迷修和雷狮在这里漫无目的的闲逛了很久。

他们看不见具体的受刑过程，至多只能遇到些和之前那些行尸走肉一般模样的失了神志的人们，但周围却总是被绝望的气息笼罩着。

这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炽热的火永远在燃烧，到处弥漫着死亡和腐烂的味道。

 

“你对自己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雷狮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捡起地上一块小小的石头，把它扔进了眼前漆黑一片的湖水里，看着它在水面上蹦跳了几下，最终却还是宛如被吞噬一般沉进了池底。

 

“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安迷修站在他的身边，学着对方的样子往湖面里扔了一块石头。那石头却扑通一声，直直地没了顶，别说水漂了，连几个水花都没见着。

雷狮见状嗤笑了一声，“怎么打水漂都不会啊，小时候没玩过？”他又挑了一块石子，塞进了安迷修的手里，然后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做出了抛投的动作。

“腕部要用巧劲，角度也很重要。”雷狮解释道，随后带着对方的手用力一抛。小小的石子在水面上跳跃了三次，这才终于沉了下去。

 

“看吧，很简单的。”雷狮直起腰，得意地笑了笑。如果他这时候回过头，或许就能发现安迷修那双幽绿色的眼眸里所藏着的深沉又浓烈的情感，似乎比面前的这潭湖水更加暗流涌动，深不见底。

 

可惜，雷狮始终没有转过身去。他静静地望着这片重新恢复平静的水面，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有些事情，虽然脑子里不记得了，但是身体还是会记住吧。”安迷修突然开口，见雷狮闻言有些诧异地回头望了他一眼，便又轻轻地笑了。

“比如扔石子打水漂这件事。你也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会这个吧？但是身体却记住了该怎么做。”

 

雷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或许吧……”他喃喃地说道，“希望能快点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的话就要受到审判了，很有可能像那些人一样直接被送去受罚。你不害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雷狮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早点想起来才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反正我上辈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罚就罚了。”

“……”

安迷修并没有回答，两人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你好像不是很想回忆起之前的事？”过了一会儿，雷狮瞥了安迷修一眼，开口问道。

“嗯……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吧。”安迷修苦笑了一声，表情有些微妙。“如果是不愉快的事情，还是永远不要想起来比较好吧。”

“为什么会怎么觉得？”雷狮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说得像是你已经有记忆了一样。”

 

“那倒不是。”安迷修打了个哈哈，“但是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死了，并且还身处地狱而非天堂。那一定是上一辈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既然已经过去了就算了，如果想起来了反而只是平白增添烦恼。如果始终记不起来，永远待在这里也算是一种惩罚了吧。”

“不过其实现在这种闲暇的日子也挺好的，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事情，虽然偶尔会觉得无趣，但是好歹有你在……”他停顿了一秒，似乎因为这具过于直白亲密的话而变得有些羞赧。“总之，要是真的恢复记忆了，就做不到这么轻松了吧。”

 

“在我来这里之前，你一个人待了多久？”雷狮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知道。”安迷修老老实实地回答，“这里并没有明确的时间概念，更别说计算方式了。或许过了很长时间，或许也才只有短短几天。”

“那在这段时间里，你都没有遇见除了我之外的人？”雷狮顿了顿，加了一句“有自我意识那种，那些毫无神识的行尸走肉不算。”

“有倒是有，不过他们应该不算是人。”安迷修叹了口气，“我曾经遇到过地狱祭司，他们负责掌管这里的秩序。准确来说的话，他们属于恶魔的一种。”

“原来还真有恶魔存在啊，这么说也有天使咯？”

“……有。”安迷修偏了偏头，躲开了对方眼神的直视。“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好奇而已。”雷狮便不再看他，而是向前跨了一步，“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了。走吧，陪我去那座山旁边看看。”

 

雷狮有一种近乎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他感觉这个人对自己隐瞒了一些东西。

 

安迷修对眼前的这个地狱很是熟悉，远超过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失忆者该有的熟悉，反倒像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熟稔。在他的指引下，两人几乎从来没在这迷过路。

 

而且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总有些不对劲，有种对于刚认识不久的人来说太过炽烈的热切。在这份莫名的热切之下，似乎还掩藏着难以察觉的痛苦，怜惜与不甘。

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更加遥远的东西。

 

雷狮甚至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和安迷修的某个故人长得很像，所以才造成了对方的某种感情投射。

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雷狮侧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和他并肩而行的人。安迷修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以了一个温柔到仿佛能滴出水的微笑。

 

……果然还是很奇怪啊！

雷狮仿佛触电一般地转回了头，有些愤愤地想着。

 

3.

他们在一起游荡了很长时间，结果还真的遇见了除了彼此之外另一个神识正常的人。

 

是一个从火海刑场里逃出来的男人。他灰头土脸，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可怖的伤痕，却意识清醒，除了浑身在因为恐惧而颤抖之外，没有什么和常人不同的地方。

 

“他们、他们要抓我回去！”男人看见安迷修和雷狮之后，神情十分激动，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要回到那个地方去！那里太可怕了，我不要回去……”

“谁要抓你？”雷狮愣了一下，自己反应了过来，“哦，你是逃出来的，那来抓你的应该就是地狱祭司吧。可是你求我们有什么用，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往西边跑。”一旁的安迷修突然开口，他眉头紧锁，神情严肃。“那里有一片禁湖，屏息藏进湖里，祭司们就无法循着气味确定你的位置。”

 

这个幸运逃跑的男人似乎已经急晕了脑袋，也不管眼前的陌生人说得是真是假，撒腿就往西边的方向奔去。

“你居然还知道这些？”雷狮状似无意地问道。

“……嗯，之前偶然听到祭司们说到过。”安迷修的眉头依旧皱着，似乎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多提。

“帮他逃跑没关系吗？这可是他本该受到的惩罚哦。”雷狮瞥了对方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个认死理的人呢。”

 

“按理说，被审判过的受刑者是根本无法逃脱的。”安迷修的表情有些微妙，“可是他既然真的跑出来了……最大的可能性是，这是地狱祭司们故意放他出来的。”

“什么？”雷狮一愣，“还有这种事？故意放他逃跑的话那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找他？”

 

安迷修回过头，看着面前的人，深绿色的眼眸里难得充斥着薄薄的怒气。

“狩猎。”他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地狱里终日无聊，有些恶魔耐不住寂寞，会故意制造漏洞让一些受刑者找到机会逃跑，再其他同伴一起比赛谁先抓到这个倒霉的家伙。这就是他们的‘狩猎’。”

 

“……在这个绝望的地方故意给了人希望，然后又亲手毁灭这颗希望的种子。真是相当恶劣的行径啊，不愧是恶魔干出来的事。”雷狮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不止如此。擅自逃脱的灵魂被捕捉之后，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审判，结果可能会比之前多受一倍的刑罚，甚至永远失去转生的机会。”安迷修面色有些不善，“就算对恶魔来说，这种诱人犯罪的事情性质也非常严重。”

“抱歉，我可能要去找认识的那位地狱祭司聊聊这件事。你现在这附近待一会儿吧，我之后回来找你。”

“……你还真有正义感啊。”雷狮不禁有些无语，到底还是对着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真不知道你这种老好人怎么也会沦落到地狱来的。”

“你们谁都走不了。”

就在这时，一个诡异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两人回过头，看到了一张其貌不扬的脸。那人身披一件红色的长袍，身形高大，手执长鞭。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安迷修么。”来人冷哼一声，“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个奇怪的家伙居然认识安迷修？雷狮震惊地转头看向了对方，却见他岿然不动，面色冷静如常。

“真抱歉，我却不记得你了。”安迷修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不过看这身红袍，你也是这里的恶魔之一吧。刚刚那个受刑者是你放出来的？”

“别跟我装蒜。”高大的恶魔咧开了嘴角，“是又如何？碍着审判天使大人什么事了吗？”

 

“审判天使？！”雷狮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因此吸引到了恶魔的目光。

“你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雷狮身上反复打量了片刻，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安迷修打断了。

 

“私行‘狩猎’是重罪，你有空在这闲逛，不如先早点回去领罚吧。”

恶魔“呵”了一声，“‘狩猎’？我不过是一时疏忽，不小心让那家伙跑了而已。更何况，高高在上的审判天使大人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我有什么区别？”

 

他弯下腰，向着雷狮凑近了些，沙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恶意。“在这里，通常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失去记忆。你这么早就跟着这个家伙，不就是想在他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进行审判，之后好去天堂邀功吗？”

 

“你住口！”安迷修刚刚还算镇定的神色一下子急了起来，“雷狮，你别听他的——”

 

“所以，”雷狮表情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是不是‘审判天使’？”

 

“哈哈哈哈哈！”恶魔大笑了几声，“他当然是！审判天使可以自由往返于天堂和地狱，在某些时刻甚至可以代替神进行审判和惩戒。而所审的罪人越多，罪责越大，他们能够获得的能力和奖赏也就越大。而你们非亲非故，他若不是另有所图，为什么要放弃天堂的优越环境，跑来这个恶劣的地方陪着你？”

 

“说了让你住口！”安迷修神色一凛，瞬间一道刺目的光线便劈在了恶魔脚尖前一厘米的地面上。整块地迅速裂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完全可以想象这一道要是再往后挪个几厘米劈到了恶魔的身上，又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狩猎’惩罚虽重，但罪不至死。你要是再在这里胡说八道，会发生什么我可无法保证。”安迷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趁我还没改主意，赶紧滚。”

 

“切。”恶魔虽然不服，但也深知自己绝对打不过对方，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他转过身的时候，露出了背后一对看上去有些狭小的黑色羽翼。

 

注意到了雷狮盯着那处的目光，安迷修开口解释道：“翅膀是力量的象征。越是强大的恶魔或天使，就会拥有更大更丰满的羽翼。他那个大小的翅膀，根本不值一提。”

雷狮闻言把眼神转回了安迷修的身上。他的表情一片淡然，无悲无喜。

“为什么要骗我？”

 

“……对不起。”安迷修咬了咬牙，“但是我绝对没有抱着那种目的接近你，请相信我。”

“那就给我一个理由。”雷狮的声音里仿佛融进了冰渣，冷到极致。

“我不能……”安迷修紧紧闭上了眼睛，满脸的纠结和痛苦。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

 

“那就这样吧。”雷狮转过了身，“别跟着我了，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人仿佛被掏空了浑身的力气，颤抖着瘫坐在了地上。

安迷修一动不动地呆坐了一会儿，半晌之后，他的右手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向了龟裂的地面，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如果这时候雷狮还在的话，就能看见他赤红的双眼。

那里面盛满的不只是愤怒、不甘、痛苦，更多的却是仿佛想把对方融进自己骨血一般的强烈渴望。

 

他真的已经独自忍耐了太久。

 

4.

雷狮在地狱冲天的火海缝隙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些烈焰现在伤不了他，但等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他满脑子都是安迷修的事情。从见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开始，到最后离开的那一刻，所有的回忆都如此鲜明而直接地在他的脑海里肆意回放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一个人——一个欺骗了他这么久的人。

可是雷狮连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他，都做不到。

这太奇怪了。

 

雷狮紧紧咬住了咬唇，几乎要把泛白的薄唇咬出血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响声。

 

“谁？”他警觉地转过了身，看到了之前遇见的那个恶魔。

“你来做什么？”雷狮冷冷地问道。

“呵呵，安迷修那家伙竟然让你落单了。”恶魔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这种会因为重罪而失忆的灵魂在这里可抢手了，不管是谁，只要能在你恢复记忆的时候控制住你，都是大功劳一件。既然审判天使不要了，那我可就收下了。”

 

恶魔长鞭一挥，直直地冲着雷狮腰间袭来。

“乖乖地为我所用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还没结束，就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那柄狰狞的长鞭打在雷狮面前的空气上，却好像撞到了什么铜墙铁壁一般，哐地反弹了回去，直直甩到了毫无防备的恶魔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在恶魔的惨叫声里，伴随着一道夺目的光，安迷修从天而降，挡在了雷狮身前。

他的后背上，一双洁白无瑕的巨大羽翼，仿佛笼罩了整片区域。

 

与这样一幅神圣的场景恰恰相反，安迷修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谁都不许动他。”

 

他一字一顿，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明明声音不大，却连每一个字里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雷狮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突然觉得这幅场景有些意外的熟悉。

 

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人曾经这样挡在他的身前，坚定而不容置喙地对整个世界宣告：“谁都不许动他。”

他试图回忆更多，但剧烈的疼痛便由此涌了上来。越是努力去想，就越疼。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毫无悔改之心，我只能代替地狱的君主对你进行惩罚。”

安迷修高高在上，冷冷地俯视着那个因为疼痛和恐惧而颤抖着的恶魔。

他一抬手，便有一道亮光将对方整个包裹住，任由恶魔如何挣扎都毫无效果。又过了几秒，亮光和里面束缚着的恶魔竟然都凭空消失了。

那双巨大的白色羽翼也被安迷修收了回去，一切瞬间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安迷修回过头，冲着雷狮说道：“你没事——”

吧。

 

话音未落，雷狮就因为接连不断的头痛踉跄了几下，差点摔个跟头。安迷修连忙伸手去扶，正巧让对方撞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却也因为站立不稳而跌坐在了地上。

于是，当下就变成了安迷修坐在地上，而雷狮靠在他怀里的暧昧画面。

 

“你把那家伙怎么了？”雷狮似乎并没有空闲介意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揉着太阳穴问道。

“传送到他该去的地方。不至于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安迷修担心地看着怀里的人，“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没……”雷狮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却感觉头部猛然剧烈地抽痛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上一世，自己死去的时候，也是这么靠在面前人的怀里的。

雷狮死在安迷修的剑下。

 

那是个什么比赛来着？哦，对，叫做凹凸大赛的，赌上性命争夺冠军的游戏。

然后他输了，输给了这个叫做安迷修的男人，输得一败涂地。

1v1死斗，两人之中，必有一个将要面对死亡，而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胜者。

雷狮还记得被那把冰冷刺骨的剑穿透心脏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好像浑身的温度都和那颗残破的心一样，降到了冰点。那把剑似乎是叫做凝晶，而安迷修还有一把叫做流焱的剑。或许用那一把来结束他的生命，会更好受一点。

雷狮还想起来，自己当时对安迷修，其实是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的。

他喜欢安迷修。

 

说来可笑，全世界都知道雷狮和安迷修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宿敌，死对头。一个坚守正义的骑士，一个嚣张跋扈的海盗，光看形容词都像是硬币的两面，永远无法共存。

可是雷狮喜欢安迷修。

 

他并没有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当他血流如注，倒在安迷修的怀里的时候，属于恶党的自私和恶劣让他忍不住想要把这件事说给对方听。

他知道安迷修不喜欢自己，甚至可以说是讨厌。是啊，毕竟他无恶不作，总是该有些报应的。

于是老天让他爱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回应的人。

可是肆意妄为的海盗并不愿意屈服于命运。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无不恶劣的想着，如果这个时候开口，安迷修一定会记住他一辈子。

无论他之后和多么美丽的小姐结成了多么令人艳羡的情侣，安迷修的心里总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是要留给雷狮的。

因为安迷修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是他最大的软肋。

 

因为善良，所以他会觉得愧疚，不安，自责。

他会永远忘不了这个躺在他的怀里，被他亲手了结的宿敌。忘不了对方一边等着生命逐渐流逝，一边微笑着说“我喜欢你”的画面。

这是最绝望的告白，却也是最恶毒的诅咒。

 

啊，难怪如此。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雷狮看着眼前正搂着自己，一脸焦急的安迷修，轻轻地笑了。对方一定早就带着之前的记忆，或许正是因此而对他心存愧疚，才会放着天堂不去，非要来地狱陪他。

他在临死之时种下的那个“因”，竟然在死后结成了“果”。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海盗从来不愿接受别人施舍的东西。

过去不愿，现在不愿，将来依旧不愿。

 

雷狮伸手推开了安迷修，摇摇晃晃站起了身。他这才发现，对方的胸膛竟是如此炽热，如火一般燃烧着，滚烫而热烈。

然而这份热度，又有多少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呢？

 

“我想起来了。”他淡淡地开口，“上辈子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安迷修震惊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放心，你不欠我什么。”雷狮静静地开口，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直视对方那双深绿色的炽热眼眸。

他怕再多看几眼，就是万劫不复。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与我们最后的胜负也无关。我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就该去面临该有的审判和惩罚。你不用再因为愧疚而陪着我了，去你该去的天堂吧。”

语毕，他垂下了眼睫，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有一抹一闪而过的松了口气的表情。

 

“我不是因为愧疚——”安迷修话音未落，就被早有准备的雷狮打断了。

“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祝你以后万事顺遂，”他停顿了一会，眼神暗了暗，补充了一句。

“——再也不会遇到我这样的人。”

 

再也不会遇到我这样恶劣的，残忍的，狡猾的，不择手段的。

喜欢你的人。

 

5.

安迷修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雷狮早已决定不去听了。

他义无反顾地转身，像是为自己上一世无望而痛苦的爱情画上了最终的句号。

 

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等情绪终于平复下来，雷狮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按理说，恢复了记忆他就应该受到来自地狱的审判，然后接受刑罚。海盗上辈子做过的恶事着实不少，真审判下来多半也够他熬很久了。

可是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一个祭司来找他。而那些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依旧无法伤到他分毫。

雷狮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他低头思索了片刻，顺着安迷修之前提到过的位置，打算自己去找这里的恶魔问个清楚。

 

不知走了多久，雷狮并没有找到恶魔，却意外地再一次发现了安迷修的行踪。

他并不是一直在故意寻找对方，只是那双纯白的天使羽翼在地狱里实在太过显眼，隔着很远的地方都能一眼看见。

雷狮到底还是悄悄朝那个方向走去。

 

安迷修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身着红袍的男人，雷狮知道那是祭司的标志，或许他就是安迷修曾经提到过的相识的祭司。

他们看起来似乎是在疗伤。祭司手里正端着某种药剂，再往审判天使背后生出羽翼的地方涂抹。而安迷修嘴唇被咬得发白，却依旧时不时无法抑制地发出几声忍痛的抽气声。

雷狮有些惊讶，他从不知道原来安迷修身上有伤。难道是刚刚和那个恶魔面对面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可是对方明明连他的衣服都没碰到……

 

雷狮换了个藏身的位置，看到了安迷修身后的伤口。

他几乎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巴，才没有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暴露自己的位置。

那双美丽的，纯白的羽翼根部，竟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他的整个后背更是惨不忍睹，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钻心的痛。

 

“恶化到了这个程度才来找我，再过段时间你整个翅膀怕是都要废了。”祭司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几分气，“想永远待在地狱里不如去和君主直说，反正在这样发展下去你过不了多久就永远飞不上天堂了。”

 

“……抱歉。”安迷修苦笑了一声，“之前一直走不开……”

“什么走不开，我看你和雷狮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开心的很么。为了逞英雄还强忍着疼放出全状态的翅膀，你可真是能耐了。”

“……”

“不是我说。”祭司的语气缓和下来，长叹了一声。“这已经是第十三次了吧。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你这样的天使在地狱多待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痛苦。终有一天你的整个背部都会溃烂，到时候翅膀也会废掉，你就真的哪儿也去不了了。”

 

雷狮闻言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来，之前和安迷修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时也会微微皱眉，露出忍痛的表情。那时候他只当对方是作为人类不适应地狱的环境，从没想过安迷修居然每天都在忍受这样噬骨的痛楚。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安迷修轻轻地开口，语气里竟是难以言喻的无限温柔。

“可是他在这里呀。”

“所以没关系。哪怕再疼，只要还能见到他，都没关系。”

 

“他”是谁？

雷狮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的心里藏着一个答案，可这个答案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他根本不敢相信。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祭司开口道：“可是他既然已经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估计很快就能想起一切了，到时候你们又会进入新的轮回。为了这点短暂的相聚时间，他甚至都根本不记得你，你却要让自己的身体产生如此不可逆转的伤害，真的值得吗？”

 

新的轮回？

原来上一世的记忆……并不是全部？

他到底还忘记了多少东西？

 

雷狮呆愣在了原地。伴随着这句话，熟悉的头疼再次袭来。无数的画面和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潮水一般涌出。

这一次，他终于回忆起了一切。

 

雷狮第一次见到安迷修，还是在这片不见天日的地狱里。

只是那时的他并一个失去记忆的灵魂，而是一个恶魔。

一个强大到在同龄层里几乎无人可敌的恶魔。

 

安迷修作为审判天使，偶尔会因为任务原因来地狱一趟。一般天使降临地狱所待的时间都不会长，最多十来天。长期处在地狱这种恶劣环境下，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从翅膀开始。

同样处在最年轻气盛的年纪，强大的恶魔和强大的审判天使因为偶然打了个照面，拉开了之后百年纠缠的序幕。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确实是两看两相厌的。甚至于一见面就互相秀出自己引以为傲的大翅膀，一对是无暇夺目的白，一对是深邃耀眼的黑。然后轰轰烈烈地打一通架，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再也爬不起来，才算结束。

 

这样单纯的关系究竟是如何变质的，雷狮已经记不太清了。

或许是因为安迷修曾经以最快的速度从天堂飞到地狱，只为给恶魔看一朵开在天堂里鲜艳美丽的花。

或许是因为雷狮曾经握紧天使的手，教他怎么在地狱黑不见底的湖里打出三连的水漂。

总之，他们被彼此深深地吸引了。

 

天堂和地狱虽然都归神所治，但终究水火不容。天使和恶魔，更是绝对不能相恋的。

他们的事情很快就被发现，最开始的审判结果，是将两人一起打入地狱受刑，直到真心悔过之后，方可得到宽恕。

但是天使是不可能在地狱里待这么久的。如果真这么做的话，安迷修或许就再也无法回到天堂了。

雷狮明确地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挑衅一般地把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甚至故意对神出言不逊，试图让他只重罚自己。

从小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兀自长大的恶魔，不服吹灰之力就成功地激怒了神。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神将要责罚雷狮的时候，安迷修站了出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说，“谁都不许动他。”

“神也不行。”

 

审判天使，是被神看着长大的孩子。

就像是从小乖顺的狼崽，乖巧到让你以为他其实并不是狼，而是某种家养犬。但在这一刻，狼崽终于还是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人，第一次对着你伸出了尖利的爪子。

直到这时，神才终于发现，他的小狼崽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成为一个守护者了。

 

不，严格地来说，这两人是在互相守护的。

他们忠于彼此。

 

于是神轻轻笑了笑，修改了他的审判。

 

雷狮和安迷修从此进入转世轮回。

而他们的每一次转世都不带任何记忆，且不得善终——雷狮终将死在安迷修的手上。

安迷修一旦杀死雷狮之后立刻想起一切，而雷狮则在死亡之后不带任何记忆坠入地狱。

在地狱的这段时间里两人可以团聚，但一旦雷狮恢复记忆，他们又会进入下一场轮回。

 

所以，在这无数次轮回里，真正能和记忆中的爱人在一起的时光，只有恢复记忆之后到重启轮回之时，那短短的几小时。

 

不过，要想打破这种循环也很简单。只要在任何一段转世里，两人都不爱上对方，就可以做到。从此以后他们毫无瓜葛，一个继续做他的审判天使，一个继续做他的恶魔，永世不再相见。

然而到目前为止十三次轮回，每一次，安迷修和雷狮都深爱着彼此。尽管有些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

 

尽管无论多爱，结局都不会改变。

 

回想起一切的雷狮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来到了安迷修面前，轻轻抱住了他。

只这一下，安迷修就知道了一切。

 

“我们还剩多少时间？”他笑着开口，然后紧紧地拥抱回去，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一样，再也不用分离。

“三个小时？或者四个，看他们的效率了。”雷狮跟着笑了笑，“这一次，也辛苦你了。”

安迷修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拥住了面前的人。

这是他最深爱的人。一旦抓住了，就再也不想放手。

 

一旁的祭司看到这个场面，叹了口气，便也识趣的离开了。独留离经叛道的天使和桀骜不驯的恶魔享受属于他们的短暂时光。

然后义无反顾的奔向下一场轮回。

 

6.

只是这一次，等他们离开地狱之后，红衣祭司样貌一变，竟是地狱君主的模样。

他缓缓转身，对着空虚之处开口道：“你和我打的赌，最后还是我赢了。”

 

于是神在他身后缓缓出现。

“如果他们两个能撑得过十三次轮回，并且依旧对彼此不离不弃，就在下一世的时候成全他们。”

“好吧，是你赢了。”

 

神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下一世，他们将平安喜乐，共度一生。

等他们阳寿已尽的时候，审判的结果将不再生效。

安迷修会继续当他的审判天使，而雷狮会继续当他的恶魔。

只是在天堂和地狱这两界里，废除了一条规定。

“天使与恶魔不可结合。”

 

他们得到了神的认可。

 

而此时的安迷修和雷狮对此还毫不知情。

他们十指相扣，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次轮回。

或许这又将是一个惨烈的故事，一个满是遗憾的结局。

 

只要身边的人在，就无所畏惧。

 

End.

 

【1】出自马可福音9:48：“在那里，虫是不死的，火是不灭的。” 

写这篇最开始脑子里的画面其实是天使安迷修从天而降，展开一双雪白的大翅膀挡在恶魔雷狮面前，眼神坚定而冷静地抬头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神明。

“谁都不许伤害他。”

“——神也不行。”

 

然鹅写着写着最让我开心的部分居然是那句“这是最绝望的告白，也是最恶毒的诅咒”

还有“祝你不要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酸爽，快落！我喜欢这种病病的赶脚

自以为单箭头其实本质双向暗恋的剧情真滴太好吃叻（哭

以及这个结局简直太圆满太HE了，让我叉会儿腰，可把我牛X坏了（喂

如果你们也能看得开心就太好啦！祝大家新的一年每天都有甜甜的安雷酱嗑！

 

Ps，听说凹凸第三季一月就要播了，我好像也该回来填坑了（揍